【周王】露从今夜白（中）
*我发现时间线被铺的实在是太长了，所以有些年份会被我略过。
*前文在这里→上
04
周泽楷要回上海，而王杰希刚好也有事赶往那边，两人就说一起，结果一到站，轮回的人便把王杰希给绑了。
王杰希被绑起来的时，倒是没做过多的抵抗。
“周泽楷，你早就知道消息了？你以为这样我就管不了国内的事情吗？”王杰希这次没有带许斌，就是为了让他在北京那边处理事务，所以身边只是跟着那个一直照顾他起居的小厮。
周泽楷摇摇头，不清楚是不知道消息还是说王杰希管不了。
王杰希说完这句话后，便不再理会周泽楷，就这么被人绑着送上了去往美国的船。
周泽楷订下的票倒是很好，头等舱，独立的卫生间，私人甲板，专属的管家，如果对着的不是轮回的人而是许斌或者自己的小厮，他自己不是被绑着而是行头妥帖，王杰希会觉得这趟船是他主动登上的，而不是被强迫押上来的。
直到船驶离港口，周泽楷派来的人才将他松开。
“二爷，多有得罪。”那人把上船前从王杰希身上卸下的抢和匕首递上。
“知道会得罪我还敢这么做，你胆子倒也不小。”王杰希接过枪，便把枪口对准了那人，“周泽楷真以为我没法回去吗？”
那人不说话，王杰希就这么举枪看他，沉默了片刻，把枪收回了枪套，实际上他根本就没上膛。
“多谢二爷。”说完那人便退出了卧室。
王杰希自然是知道周泽楷到底打的什么算盘，但是宋先生临走前的叮嘱就在耳边，他不可能就这么离开，和周泽楷一起回上海，原本的目的就是来见一见上海同盟会的有志之士。
结果，周泽楷为了护他周全，直接让人把车开往码头。
上海的几家打着什么如意算盘王杰希自是一清二楚，他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，这地方是租界，洋人多生意多又相对安全，在眼下自保必然是明智之举。
可是他王杰希却不同，从年少被送去英国读书，回国后他便知唯有变革才能发展，所以从他接过家族事务后，明里暗里地处理了家中的顽固派，又开始培养自己的势力，和官僚商贾结交，动用手段拿到些厂子，不知道有多少人背地里戳着他脊梁骨骂着那些难听的话语，可是他都受着。
明面上，他是阴狠毒辣不择手段的京城王二爷，而实际上，他身子里流淌的仍旧是那爱国救国的满腔热血。
王杰希在船上刚待了两日，倒是遇到位故人。
当他在餐厅看到方士谦的时候，不是不惊讶的，这个方家小少爷和他在英国是同学，虽然学的不是同一个专业，却意外地聊得来。
主攻外科的方士谦当年也是怀着满腔热血来到伦敦，听着民主听着革命，他最痛恨的不过是那句“学医救不了中国人”。
“医学救不了，那什么能救？”
“思想。”王杰希说道。
“放屁！”一向斯文的方士谦还是骂了脏话，“就拿着你那本《社会契约论》，带着你的卢梭和孟德斯鸠去救那些抽大烟的人？王杰希，你读书读傻了吧！”
王杰希明白方士谦这是心急，也不和他争辩，两人不过是殊途同归而已。
这几天轮回的人一直跟着他，虽不至于形影不离，但也是不让王杰希彻底离开自己的视线。
“你知道下一站停哪里吗？”趁着午餐时间，王杰希问方士谦，那个人正站在餐厅门口，听不到他们的谈话。
“东京。”方士谦大概知道王杰希的想法，“我说你不会不知道这人是谁吧。”
“吕泊远，周泽楷手下的人。”
“这人手里多少条人命呢。”方士谦切开羊排，“我说你是怎么把轮回的这个少当家给得罪了啊，听说他这人手段挺厉害的。”
王杰希面无表情的喝下桌上的酒，说：“我男朋友。”
方士谦差点掉了手里的刀叉：“我靠，看不出你王二爷还有这癖好，你当年不会对我也……”
王杰希上下打量了一下方士谦：“你长得不好看。”
“……”
这话方士谦不知道作何反驳。
知道下一站就是东京，王杰希已经有所考量，这些年他背地里也资助了不少留洋的学生，有去英美的也有去日本的，他在日本自然有人能接应，况且孙先生目前应该还在东京，有机会应该是能见上一面的。
在船上已经待了半月有余，海上航行的船就跟座孤岛，任何消息都接受不到，王杰希对于这种无力感相当厌烦，只好苦中作乐，和方士谦互相打趣。
这晚他俩坐在私人甲板的躺椅上聊天。
“士谦，还记得那句杜甫的诗吗？”
“哪句？”
“露从今夜白。”
“月是故乡明。”方士谦自然的接了下一句，抬头看了看海上的那轮明月。
“都说外国的月亮圆，可我在伦敦的时候每到十五都抬头看看，一直觉得根本比不上小时候大哥带我在巷口看的月亮。”
方士谦没有说话。
王杰希的大哥，王家的大少爷，早在七年前就死了，他是革命派的人，留学日本归来后，便致力于救国之道，河口起义结束他被捕，被人注射了吗啡逼他吸大烟，王杰希眼睁睁的看着他日渐消瘦不成人形，内心的挣扎抵不过身体上的渴求，他求着王杰希给他个痛快，最后王杰希就用他送的那把韦伯利左轮手枪，送了他最后一程。
“士谦，你说的对，学医也可以救国。”
方士谦知道王杰希是想起他大哥生前最后的那副模样了。
王杰希最终还是在方士谦的帮助下，在东京下了船。
“景行[1]。”方士谦叫住王杰希。
听到这个，王杰希竟是一愣，他留洋归国后，人人都喊他“二爷”，又有谁再知他这个表字。
“此去一别，不知何时能见，珍重。”
“珍重。”
王杰希6月到达东京，去见了他资助的两个学生。
“二爷。”
“此处没有王二爷，喊我二哥就好。”王杰希说道。
他随口问了问两人的课业，高英杰与他一样念了哲学，刘小别则是认为应当发展国内的产业而去读了经济，都是治病救国的道。
一战爆发，西方世界开始笼罩在战争的阴影之中，民国四年，袁世凯签订了丧权辱国的《二十一条》，并终是显露了他的狼子野心称帝，年底护国战争打响。
王杰希竟然没想过自己会在日本待了如此之久，虽然这些时日并不清闲。他在高刘二人的帮助下终是见到了孙先生，他对先生救国救民之心很是敬佩，折服于他坚决勇敢的革命精神，当他得知孙先生与宋先生结婚的消息时，却想起了一人。
那晚他唱了两段《山桃红》，周泽楷从听第一段时面颊绯红到第二段时情欲难掩，王杰希都看到了，记着了。
他接过王家时，从未想过自己会被这些情感束着，他内心装着的东西太多，国仇家恨，忘不了也不敢忘，所以即使是后半夜，他也用大哥的事提醒自己身上所背负着什么。
他一直习惯于去掌控全局，没有十足把握之事从来不做，但周泽楷成了他生命中唯一的变数。
民国五年六月，袁世凯因疾不治而亡，同月王杰希终是登上了回国的船，刘小别随他一起，只为实业救国，高英杰则被他送去美国深造。
登上船，他从甲板望向大海，想起了苏轼的《念奴娇》——
故国神游，多情应笑我，早生华发。
人生如梦，一樽还酹江月。
从他被周泽楷绑上船开始，王杰希便不再与周泽楷联系，上海是主要战场之一，他却没法再去分那个心神去关注。
王杰希回到北京时，段祺瑞已经把持了北京政府的实权，但是段祺瑞还有黎元洪和冯国璋要对付，他手底下的人暗地里派副官找过王杰希几次，都被推脱过去了，王杰希看的出来，军阀内部派系的矛盾无法缓和，倘若王家支持他们皖系，日后权力更迭，恐怕是不好过。
王杰希没把刘小别放在自己身边，而是将他送去了广州，不论如何，租借地总归是比现在的北京安全，王杰希在广州有些熟人，写了信让刘小别带去，那边看到自有安排，而刘小别只需去施展他的抱负便可。
十月，他听闻黄兴病逝的消息的同时，时隔三年零五个月，周泽楷终是来了信，：
黄先生积劳成疾，旧病复发，已入院治疗。
卿当珍重身体。
周泽楷
十月十日
王杰希没有回信。
府院之争愈演愈烈，溥仪重新登基妄图恢复大清，孙中山在广州发动护法战争，刘小别来信询问王杰希自己应当如何做，王杰回了八个字“尽力而为，切勿心急”。
德国宣布投降，第一次世界大战以同盟国的失败而告终。
这段日子，周泽楷再也没有来过信。
[1]景行：表字来源《诗经·小雅·车辖》——“高山仰止，景行行止”。原句应念hang，此处读xing。
05
巴黎和会帝国主义列强的狰狞面目暴露，惹怒国人，五月一日晚，王杰希收到消息，北大学生于两日后在其法科大礼堂举行临时大会。
那次大会，王杰希悄声去了，他也在那一晚见到了爱国志士李大钊先生，第二日，一场爱国运动开始了。
彼时王杰希正坐在酒楼里听着身边一群世家弟子打趣，翘着二郎腿，手里把玩着一个羊脂白玉的手把件。
“你们听说了吗，昨儿那章宗祥被游行的学生打了，还被人把那赵家楼给烧了。”
“哈哈哈哈哈哈，还真有点想看看他抱头鼠窜的样子。”
“他没喊警察？”
“喊了啊，但是警察没动，说是什么‘未奉上官命令，不敢打学生’，不过听说最后还是抓了些人。”
听到此处王杰希开了口：“聊这些作甚，不如说说你们最近听到什么新鲜的曲儿。”
“二爷，您这不是想听曲儿了吧？莫不是又看上哪家的姑娘了。”
“我倒是羡慕二爷，虽然背这个薄情郎的名声，但多少姑娘不还是心心念念着。”
“咱能跟二爷比吗，谁不知这京城王二爷风流，偏就让姑娘看着欢喜。”
“打趣倒是打到我身上来了。”王杰希笑笑，起身，“你们自己慢慢讨论怎么讨人姑娘欢心去吧，走了。”
众人瞧了瞧王杰希放在桌上的把件，讪讪地互相对视了下，便转了话题。
回到宅邸，王杰希才问了许斌：“被捕的学生怎么样？”
“没有受伤。不过……”
“不过什么？”
“担任旗手的学生，今日退出了运动。”
“为何？”
“火烧赵家楼之后，他觉得此法不妥提出异议，和人起了争执。”
“理念不同，不必担忧。这学生叫什么？”
“傅斯年。”
二十五日，北京政府下令各学校三日内一律复课，同天，王杰希收到了周泽楷的来信：
列强欺人太甚，上海各界定会鼎力支持。
周泽楷
五月五日
看到信，王杰希沉默良久，终究是提笔给周泽楷回了信，不过四字：
万事小心。
王杰希
五月廿五日
信寄出不遑十日，八百多名学生被捕，上海也开始了大规模罢工的行动，顾维钧拒绝了在和约上签字，此次活动才算是落了幕。
民国九年，直皖战争爆发，皖军大败，段祺瑞下了台。孙中山驱逐了桂系军阀，十一月重回到广州，王杰希此时得了消息，一些学生去了法国勤工俭学。
“能帮则帮。”
王杰希这么说着。
等到王杰希再见周泽楷时，两人分离了八年有余，书信往来不过三封。
王杰希正和清吟小班的一个女子坐在二楼听戏，周泽楷带人冲进来，王杰希瞥了眼对着自己的枪口起身说道：“少当家，您倒是钟爱这出戏。”
听闻此句，周泽楷分了些神听了两句，今天恰好演的是《牡丹亭》，周泽楷脸色一沉，看了江波涛一眼，后者心领神会，对着被自己捂着嘴的女子说：“记住，不要多嘴多舌。”
见女子点头后，用枪托把她砸晕了。
王杰希没多言语，在周泽楷“请”的手势下走出门，看见了被钳制住的许斌。
许斌本一直就在门外候着，被轮回突袭，免不了过几招，可王杰希竟没发觉。
车一路开往王家，进门时小厮过来迎他，发觉身后跟着轮回的人，察觉不对正要叫人时，被王杰希拦住：“都下去吧。”
下人秉退，堂上只有王杰希，周泽楷，江波涛，许斌四人。
周泽楷收了枪，才开口：“对不起。”
“王某倒还是第一次这么进家门。”
周泽楷走向王杰希，还未开口，脚步不稳，直挺挺摔了下去，王杰希眼疾手快扶住他，定睛一看，发现周泽楷额头上布满了细细的汗珠。
王杰希皱了皱眉，解开周泽楷的外套，才看见周泽楷受了伤，马甲上已经被渗出的血染了色。
“把柏清喊来。”王杰希对许斌说。
之后和江波涛一起把周泽楷扶进了卧室。
袁柏清被许斌叫来，见状，立即开始给周泽楷处理伤口。
“二爷，多有得罪，当家的也是迫不得已。”立在一旁的江波涛此时才开口。
“你们都来了，上海那边呢？”半月前王杰希收到来信，称孙先生被迫离开广州再赴上海，王杰希算着时日，估计还有几天就要抵沪，之前一直是周泽楷在那边打理，但眼下他和江波涛却在北京。
“有方明华和孙翔在。”
方明华是轮回的老人了，轮回内部改朝换代时，周泽楷留下了他，一是因为他是医生，二是因为此人也颇有几分手段，周泽楷上位时也出了力；孙翔则是轮回新来的一人，王杰希听下面的人说过，不清楚周泽楷从哪里挖来的，脾气火爆，却也是个不怕事儿的主，搏斗的能力和周泽楷不相上下。
怪不得周泽楷能在此时放心来北京。
“他这伤是怎么回事儿？”
“来时，我们和人起了冲突。”
“什么人？”
江波涛没答。
王杰希看江波涛的样子心下有了考量，江波涛不回答必然是周泽楷交代的，那周泽楷交代过的肯定是不想让王杰希出面解决的，恐怕是遇到直系的人了。
“二爷，好了。”袁柏清此时出了声，“这几日是不能大动了，明日我来换药。”
“知道了，都下去吧。”其他人循声告退。
王杰希就坐在床边看着周泽楷，半晌才起了身。
这一时半会儿的估计是醒不来，王杰希便提笔给高英杰写了封信。
列强野心勃勃，高英杰自然了解，但他还在读书，心念着王杰希的培养之恩，便强忍胸中的波澜，现在他学业还有一年就要结束，他告诉王杰希想要回国尽自己的一份力量。
王杰希自是明白他们这些学生心中的炽热，收到这封信时，已是比上面写的时间晚了半年，王杰希回信告诉高英杰，自己会安排人接他，回国之后想要待在北京的话，就帮王杰希一起打理王家的事务，若是有其他想法，他可以再做处理。
王杰希折好信，出了房门将他给了许斌，顺便交代了几句，估计等到高英杰收到时，应该刚好毕业。
等王杰希回房，正巧听见周泽楷哼唧的声音，他快步走到床边，发现周泽楷迷迷糊糊地醒了。
“渴。”
王杰希给倒了杯茶，扶起周泽楷，将枕头垫在他身后。
周泽楷刚喝了一口，皱皱眉：“苦。”
是前面自己随手泡的普洱。
“咖啡会刺激你的伤口。”
此时周泽楷已然清醒，他撇撇嘴，看着手里茶杯，说：“对不起。”
“在北京城拿着枪口对着我的，你还是第一个。”
周泽楷咬着下唇，没应声，一副做错事的样子。
“轮回的少当家胆子是真不小。”
“不是故意的。”谁让戏班刚好唱到《游园惊梦》这一段，他听了能不醋吗。
王杰希眯眼看着周泽楷——眉目又生的开了些，头发也长了，刚才见到的时候，是在脑后扎了起来，处理伤口时王杰希替他把发带解开，现在披散着的发正将将及肩。
“周泽楷，你知道我这人挺记仇的吧。”
周泽楷点点头，抿着的嘴撅起，低着头，一副委屈模样。
“那你知不知道，这张床我从来没有让第二个人躺过？”王杰希说道。
周泽楷抬头看王杰希，他醒来时就发现自己正躺在王杰希的床上，房间的模样和他第一次来的时候一般无二，此时他看着王杰希，渐渐明白了话里的意思，眼神亮了起来。
王杰希看着周泽楷，伸手摸了摸他的脸。
果然，不管多久，他最爱的就是周泽楷的这副模样。
周泽楷握住王杰希的手放在唇边，呼出的热气弄得王杰希有些痒，准备收回手的时候，却被周泽楷拽了过去，险些压到他的伤口。
“不怕疼是吧？”王杰希挑眉看他。
“怕。所以……”周泽楷用另一只手勾住王杰希的后脑压向自己。
TBC.
*我还是分了三部分，明天完结_(:з」∠)_
